文师懿

追寻自我、表里一体:谈库洛洛·鲁西鲁

        若要从头开始谈我对全职猎人中库洛洛这个角色的感受,那应该是“恶人的神性”。实际上,从短而微微下垂的眉毛、相对较厚的下嘴唇、圆润的额头和眼睛、被耳环衬托出的大耳垂等诸多面部细节上,都能非常明显地看出库洛洛这个角色身上的神性。而其服装上的倒十字元素、刻意绘制的苍白如雕塑般的肌肉和皮肤,十字架元素的额头刺青,乃至于“12人与第0个人”这样耶稣与十二门徒一般的幻影旅团人物配置,自然也是“神性”“宗教”这两个元素的佐证。对于这样一个同时具备恶与神性的犯罪集团的首领,我从一开始便产生了相当强烈的探究欲。接下来,我将从库洛洛的童年说起,以“自我”为核心,从“表”、“里”这两个层面各自说开,谈谈库洛洛这个角色的演变与成长。

  从旅团的童年说起。在弱肉强食的猎人世界中也算得上残忍的流星街为库洛洛的人格抹上了一层纯黑的底色。我们很难不将酷拉皮卡的童年与库洛洛作对比。同样是同伴被残忍杀害,同样是原本过着幸福的生活,为何两人选择的复仇方式截然不同?为何酷拉皮卡哪怕是面对仇人也能克制住杀意,而库洛洛却会说出“正是因为无关,所以才会不在意的杀掉吧”这种冷漠的话?甚至库洛洛失去的同伴仅一人,而酷拉皮卡却是遭遇了更加惨烈的全族被灭杀。

  我并不想将这种不同简单的全部归结于所谓的“本性”,那太过偷懒,也并不是富坚一贯的作风。从蚂蚁篇就可以看出,与其偷懒的将角色表现出的特质归结于本性,他更喜欢如同刻画梅路艾姆一般,让环境成为角色成长中更重要的影响因子。这和猎人中“人与自然”这一重要命题也是统一的。

  当我们以这样的视角再去观察库洛洛与酷拉皮卡生长的环境时,便立刻能发现其中的不同。酷拉皮卡一族生活在深林中,有着近乎桃花源的生活环境。族人们给予酷拉皮卡爱与和谐的生活环境,给予他克己自律的特质,而这一切在惨剧发生之前都是纯粹无杂质的。反观生长在流星街的库洛洛,哪怕有着学习的梦想,哪怕给录像带配音来让流星街的孩子们开心,哪怕他与旅团同伴们的生活看起来如此美好,也难以掩盖其生存环境的残酷。

  他们靠什么生存?

  漫画中没有出现他们的父母或其他亲人,甚至可以说,在流星街这样一个地方,即使有父母亲朋,他们也未见得就会对孩子们有什么帮助,更不要说给予其良好的教育、赋予其符合公序良俗的三观了。在流星街这个世界垃圾场,答案相当简单:弱肉强食。不被看做人的流星街众人,几乎每天都在面临着小孩被拐走、成年人被捉去做奴隶或者残忍杀害的事情。

  这并不稀奇,萨拉萨也并不是第一个牺牲者。以库洛洛为首的旅团成员不可能没有见过这种事——但他们每天满面笑容,开心活泼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从不把这些事情当作某种需要流泪的悲剧。

  他们觉得这是正常的。小孩子走在街上就是有几率被抓走,成年人也有可能遭到毒手,而遇到这种事之后,只需要冲上去报复就行了。如果打不过,那就多叫几个人。他们所处的环境赋予了他们这种逻辑,也注定了他们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会优先采取这样的行为。

  但这样的想法在萨拉萨惨死后出现了改变。

  在这里需要引入一个我认为确实存在的、富坚在搭建猎人中角色时的标尺:如何对待“有关者”与“无关者”。以需要构建的角色为核心,将世界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分成两类:与他无关、与他有关。而对待这两类人的态度的不同便成了角色的核心之一。这一点在小杰身上尤为明显,在“无关者”这个问题上,他先后问了三个人。先是质问库洛洛,“对于那些与你无关的人,是怎么能下杀手的?”此后又质问猫女,为什么要杀害与她无关的人,最后对奇犽,“为什么你那么冷静?是因为凯特跟你没关系吧?”

  在这一点上,我并不认为能将其简单的指责为双标或是所谓的反差。这是猎人世界里每个角色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展现他们独特个性的舞台。

  回到原题。库洛洛在面对萨拉萨的惨死之后,他心目中“有关者”和“无关者”的界限发生了改变。曾经,他将自己这群熟识的好友之外的人都看做“无关者”,现在,他心目中“有关者”的范围发生了改变,扩大到了整个流星街。

  他要让这个不被世界认可的地方不再出现萨拉萨这样的牺牲者。也就是说,他决心保护的不是身边这几个人,而是整个流星街。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库洛洛与酷拉皮卡除了生活环境以外面临的第二个不同:酷拉皮卡是全族最后的生还者,他想要的是夺回同伴的眼睛,是复仇,他想要将同伴们的眼睛放回到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他们的眼眶里。

  而库洛洛想要的不止于此,他不仅想要让虐杀萨拉萨的黑帮血债血偿,还想保护流星街。

  保护与复仇的行事逻辑是不一样的,在要保护的事物大于自己能力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正如攻城容易守城难,复仇不具备延续性,将所有仇人干掉即可;保护则需要延续,在库洛洛的视角下,达成这种延续的方法就是长久的威慑。

  这种独属于流星街的三观与认知让库洛洛选择了一个极端而有效的方法:为需要保护的流星街套上带刺的荆棘。荆棘由恐惧织成,本身并不具备确实的伤害他人的能力,那么为了让其他人都畏惧这层荆棘,就只能由库洛洛去伤害其他人,来证明荆棘的伤害性了。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库洛洛与酷拉皮卡面对的看似是相同的困境,但二者的本质实际上完全不同。而二人生活的环境更催化了这一点,促使他们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这两个角色互有对照,但其不同绝不是因为所谓的本性。

  视线来到友克鑫篇,库洛洛展现出与童年时截然不同的形象与性格。冷静、温和、不摆领导架子但拥有非常强的领导力,同时具备极其出众的推理分析能力。要说此时的他与其童年时还有什么表面上的相同点,那恐怕只有“爱看书学习”和“聪慧”这两个特质了。同时,其形象中的神性、没有缺点与私欲、胡作非为喜新厌旧的盗贼集团的首领这几点,也让处于观众视角,暂时不了解库洛洛童年的人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真是一个极恶的、完美的假人。他在骗取妮翁信任盗取占卜能力时展现的游刃有余、确认窝金死亡流泪时展现的克制的悲伤、拍卖会大闹展现的疯狂、密室游鱼时展现的沉静、演奏献给窝金的镇魂曲时的优雅、一对二揍敌客时展示的布局与战斗的实力,甚至是躺在地上感叹“累死了”的孩子气,无不丰富着这个角色的形象。

  综合看来,库洛洛或许是个极恶、完美、优雅、智慧、实力强大、任性妄为的假人,类似于这样的形象?在存在西索、伊尔迷这样角色的情况下,观者很容易就能产生这样的想法:真是个变态。

  但我此时想要提出一个观点:库洛洛既不极恶,也不完美,更不是假人(或者另一种说法,一个空壳),变态则见仁见智。在库洛洛身上,“假人”、“神性”、“完美”这三个词条并不能分割看待,而是互相纠缠、互相影响,最终构成库洛洛这个角色的“表”。而所谓的“里”,则是“自我”。环境与际遇以极为强力的方式构成了“表”,而另一些环境和经历则以占比极小而分量极重的方式构成“里”。

  以上,我从环境与际遇的角度解读了库洛洛做出与酷拉皮卡截然不同选择的原因,并提出了库洛洛“表”的构成。下面,我将对“库洛洛身处的环境与曾经的经历如何以三个互相交织的标签的形式具体构成其‘表’”以及“库洛洛的‘里’是如何生长、如何被扼杀、又如何再度萌芽”进行深入解释,以此对库洛洛这个形象及其成长与改变的轨迹做出分析与归纳,并对这个角色未来可能的发展、变化、成长做出推测。

  首先明确一点:在猎人的设定中,念能力是内心的直观展现,一个人的念能力和其性格、愿望等多种因素息息相关。在此基础上,让我们再来审视库洛洛的念能力“盗贼的极意”。不难想到,这样一个只能偷取并储存其他人念能力的能力,恰恰象征着念能力的主人并不存在“内心”,也就是说,没有“自我”。再联想到天空竞技场中西索给小杰分析六系念能力时的发言(这近乎是富坚借西索之口将设定说出来,只不过用西索的方式进行了修饰),西索对库洛洛所处的特质系的评价是“个人主义者”。若是在了解库洛洛曾经经历的前提下,很容易便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库洛洛所谓的“个人主义”,其实更像是“有关者主义”——他并不是以自我为中心,而是以“与自己有关之人”为中心,而这个“与自己有关之人”,并不包括他自己。而这一点可以从他被酷拉皮卡抓走之后对自己性命毫不在乎的态度中看出。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库洛洛的名字本身就有领袖的含义。“不能违背团长的命令”这条规则也几乎使整个幻影旅团都成为他取用能力的仓库。再加上在旅团中,库洛洛的编号是0,这也就使得整个旅团的能力像是以“盗贼极意”为头颅而其余能力为脚的结构。这也就使库洛洛所具备的“领导力”特质与其念能力结合起来。甚至据此深入思考下去,还能看到“蜘蛛的每一条腿都具备不同的能力,而头颅却只能使用腿的能力,本身并不具备能力”这样的事实。如此一来,领导力与无我这两个特质也就巧妙地串联了起来:库洛洛的领导力很大一部分是从其“无我”的特质中来的。正因为没有属于个体的私欲,其他人才能无条件遵从他的命令。

  由此可知,库洛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人主义者。即便如此,他却依旧被安排为一个特质系角色。这实际上并不矛盾,此处按下不表,后续在谈到库洛洛从自我到无我再到自我这一过程的时候,再详细说明。

  同时,库洛洛幼年时期就展现出的强烈的学习与探索欲望也投射到他的念能力上,产生了偷窃他人能力收归己用的效果。天空竞技场中他对西索坦言自己很喜欢从偷来的能力上探索其前任主人的性格、认知与黑暗面这一细节,也佐证了这一点。

  综上所述,没有自我、旺盛的对未知的探索欲这两个特质共同构成了库洛洛的念能力。

  根据以上对库洛洛念能力的分析,以及开头对库洛洛成立幻影旅团等一系列行为动机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库洛洛的念能力,是基于其“表”、稍微混杂些许“里”而诞生的。

  当然,也有一种观点认为库洛洛之所以获得了偷窃他人念能力的能力,其实是因为他没有自我,于是什么都想试试看。我并不认同这一观点。理由很简单,库洛洛并不是一开始就没有自我的。他是在惨剧发生后,自己把自己的自我扼杀掉了。

  分析到这里,我们也终于可以出示第一个关键词,提出第一个观点:无我即是神性。

  从幻影旅团对库洛洛的回忆、库洛洛被酷拉皮卡绑架时声称自己这个人质毫无价值(旋律所听到的他的心跳也证明他并不是虚张声势)这两段剧情可以看出,库洛洛在意的并不是他本人的生死,而是旅团精神的延续。他想要的是一个潜伏在流星街身后阴影中的恶兽,一个威慑着世界、让他们不敢进犯流星街的恐怖组织,而不是“库洛洛”这个个体的生存。这导出的是“无我”。人性本是自私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也是人之常情,而想要保护身边之人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就已经脱离了“自私”的范畴,而趋向于“神”。

  仅仅属于流星街的神。

  甚至,倘若我们大胆地参照库洛洛的外型进行分析,甚至可以得到一个相当有趣的结论:库洛洛的毛领背头造型象征着其神性与“表”,放下头发相对温和、感情更明显的造型象征着其人性与“里”。

  要得到这一结论,首先得从库洛洛这两种形象的出现时机去看。库洛洛在与团员会面时处于背头造型,以幻影旅团团长身份对外活动时处于背头造型,在演戏蒙骗妮翁、演奏安魂曲送走窝金时处于散发造型,与揍敌客二人打架、最后躺在地上说“累死了”这一段剧情处于散发造型,如此许多。甚至从更细节的表情上来看也是如此:眉毛是表现人物感情的非常重要的一个器官,然而在库洛洛放下头发、用布带遮住额头的同时,按照上述理论,他的眉毛本应该被画的更加生动,以此更深入地展现他的情感与人性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额头绑着布带的库洛洛,眉毛是被遮住的。

  实际上,这非常合理。如果对猎人角色的画法有所留意,那基本上都能发现,大部分角色的眉形都是细细的一长条,即便是粗眉角色,往往也会将他的眉毛画长。在大部分角色如此的情况下,将库洛洛那特别的、一头粗一头细且非常短,异于常人(猎人世界常人)的眉毛展露出来,反倒不利于表现他倾向于人性一方的情感。旧版动漫里少年库洛洛的形象也证明了这一点:少年时期的库洛洛眉毛明显比青年时期长的多,且眉尾上扬,显得朝气蓬勃;青年时期则眉短而尾部下垂,因此更加显露出非人感。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将“额头上绑着的挡住眉毛的布带”当作富坚为了区分库洛洛背头散发这两个形象玩的一个小花招:富坚没办法为了在读者眼中区分这两个形象而把眉形都换了,于是干脆挡住。

  况且,倘若再深入探究库洛洛放下头发时的两种状态(额头上是否绑了布条),也可以联想到另一个事实:在友克鑫篇时,他实际上还没有自我,头上绑着布条;而在天空竞技场与西索打斗时,他头上已经没有布条了。可以这么说:在友克鑫篇时,尚且需要用两种区别度较大的造型来区分库洛洛的表里并展现他的动摇,而至少在天空竞技场及之后,不再有这种需求(或许有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与侠客通电话与上船时这两幕库洛洛头上都是绑了布条的,但我更倾向于这是在掩盖他作为幻影旅团团长标志性的刺青,防止在不需要的时候被人认出来。后续与旅团成员会面时,他就不再绑布条了,也换回了标志性的毛皮风衣)。

  由此,我们不难得出上述结论:散发造型象征着库洛洛人性的“里”,背头造型象征着库洛洛神性的“表”。

  当然,这些证据不够有力,有些牵强。要想证实确实存在这种设计,不免要关注到一个节点。库洛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不再以背头造型出场,而是更多的以散发造型出场呢?答案很明确:派克诺塔的“背叛”。

  在我看来,这个事件对库洛洛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自我”的层面上,派克诺塔的“背叛”可以说是使库洛洛自我重新开始生长的重要事件。因此暂且按下不表,在谈到“库洛洛的‘自我’是如何生长、被扼杀、又再度生长”这一话题时再进行详解。

  顺带一提,我并不认为库洛洛为窝金演奏安魂曲是什么“中二”行为。在我看来,这只是回到初心,以“剧团”的性质,以演出的形式为窝金谢幕。固然,这种形式的悲伤难免的有表演之嫌——就像贾宝玉在晴雯死后一面为其写悼文,一面与林黛玉讨论如何修改能使文章变得更好一样。其本质还是,悲伤,但没那么悲伤。然而,这已经是此时杀死自己情绪、在同伴死亡时仅仅只能落下一滴眼泪的库洛洛所能给予窝金的,最后也是唯一的,属于最初的幻影剧团的浪漫。

  回到原题。从“仅仅属于流星街的神”这一点往下推测,我们可以相当顺畅地得到一些推论:库洛洛需要的不是他个人的威慑,而是能持久制造恐惧的“幻影旅团的威慑”。因此,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像一个人,而应该像某个信念的执行者。这样一来,当他死去,幻影旅团出现下一任团长,这种威慑也不会改变,不会因为他个人的死而受到影响。换言之,他需要世界恐惧“属于流星街的幻影旅团”,而不是库洛洛。而这也能解释一个看似吃书的问题:重视“有关者”的库洛洛为何会定下“杀死团员即可继承其编号入团”这一规定?

  实际上,从柯特入团与信长推荐小杰奇犽入团这两件事我们就可以看出,在一定条件下,新团员入团并不需要得到团长的直接首肯。换言之,旅团的某些规则是可以凌驾于团长之上的。同时,这些规则对于库洛洛而言也是对“他死去后幻影旅团仍能保持原样进行活动”的保证。也就是说,这实际上是一个保证旅团成员实力的“末位淘汰制”。

  在一开始我便提出“有关者与无关者”这一命题,而在猎人中,这一命题其实还可以更深入地问下去,即有关者的次序。库洛洛定下这一规则时期望的是旅团能够保持长久的威慑,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旅团成员的实力不能衰退。这种末位淘汰不仅能刺激旅团成员的成长,还能保证旅团的新鲜血液。新团员未必需要认同库洛洛保护流星街的理念,只需要听他的话就行了。

  如此看来,这一规定是否对不那么擅长战斗的团员过于残酷?

  并非如此。首先,在库洛洛心中,有关者的地位是有一个排序的。其次,漫画中信长也提到,库洛洛曾要求战斗成员们保护更侧重于辅助的玛奇、派克诺塔等人。甚至有这样的台词:我和信长的能力可以被取代,派克诺塔的不能。这也就证明在旅团中每个成员的价值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这条规定是为那些战斗团员而设的。

  经过这一系列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库洛洛对同伴的重视与他设立的淘汰规则并不矛盾。在整个旅团的存续面前,任何一个团员个体的性命都是不重要的(包括他自己),他个人的感情因素只能屈服于规则之下。这一点也能从信长对库洛洛的质疑中看出来:在库洛洛决定留下时,信长曾经质问:这一决定是你下的,还是团长下的?

  被质疑为吃书的类似问题还有一个。在旅团大闹友克鑫之后,黑帮们打算彻查旅团,干掉他们的亲人朋友恋人以复仇,却在查出他们属于流星街之后只能放弃,也就是说,遍布世界的黑帮并不知道幻影旅团出身流星街,这与库洛洛的本意是相悖的,也是不应该出现的。从少年库洛洛的意愿来看,如果幻影旅团与流星街没有形成绑定,那么幻影旅团作恶毫无意义。在最新的漫画中,他明确表示了上述愿望。同时,库洛洛幼年时期的流星街地位远不如现在,只是大型垃圾场与拐卖者的天堂;而如今流星街则成了可以与黑帮交易,向他们输送靠谱人才的势力,这与幻影旅团的行动必然是有所关系的。从时间线上也可以看出,在库洛洛立志用幻影旅团的威慑保护流星街到不被人知道来自流星街的幻影旅团扬名之间,存在一个几年的断层。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能等待富坚后续的解释了。

  人性本自私(此处并无贬义),而放弃自己,将自己的生命当作不曾存在之物,而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符号,何尝不能说是脱离了人的存在?从这个角度而言,无论是“神性”还是“假人”,都不过是“无我”、“脱离于人”的不同说法罢了。

  在构成库洛洛“表”的三个标签中,最特别的便是“完美”。因为这个标签不仅与构成其“表”的其余两个标签息息相关,更触及到了库洛洛的“里”。完美与假人、神性这两个标签的联系不言自明,而其与库洛洛的“里”的联系则需要更深入的分析库洛洛身上的特质。库洛洛为何会被觉得完美?冷静、理性、在乎同伴而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聪敏好学、拥有极强的领导力、身为领导者而从不摆架子、平等对待每一个团员的意见、积极思考,对小杰这样一个12岁小孩子的问题也会认真思考而不是敷衍,无非是这些。

  但若是细细考虑便能发现,这些特性中,其实有许多不是流星街的环境给予他的,也不是惨剧发生后他觉得自己需要拥有因而去获得的,而是在一开始就拥有的,即:在乎同伴、聪敏好学、领导力、积极思考。这样,我们便可以将这些特质归结于库洛洛的“里”。而其余的特质,则归属于“表”。

  如此一来,“库洛洛身处的环境与曾经的经历如何具体构成其‘表’”这一问题便基本讨论明白。流星街的环境与需要保护的事物之大使他做出了选择,而为了达成目的,他的“表”就此构成。

  接下来,我将继续探讨下一个问题:库洛洛的“里”是如何生长、如何被扼杀、又如何再度萌芽的。

  从库洛洛的童年说起。在上述段落已经说明,聪敏好学、强大的领导力这一系列特质是属于其自我,也就是“里”的特性,且这些特性被继承下来,成为构建“表”的原材料之一。而没被继承的那些特质——情绪化、乐于让他人开心、天真的梦想、对同伴的重视,则或被根除,或被扼杀,或被抑制。

  这也就是以上所述的库洛洛的“自我”变迁的第一与第二个阶段:生长与被(自己)扼杀。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旅团团长的身份活动,用“表”的一面应对外界。在此期间,“里”之一面的自我一直处于沉默状态。

  而“自我”的再度萌芽,我认为是两个事件的共同作用:小杰问库洛洛为何能杀死不相关的人,与派克诺塔的“背叛”,选择团长库洛洛而非幻影旅团。

  小杰的问题算是一个契机。面对这个问题,库洛洛的第一反应是“正是因为毫不相关”,然而很快,他又意识到,即便毫不相关,做这种事也需要一个动机。作为旅团团长的动机非常明显,但直接就这么讲出来实在有点可笑,还显得他是在自我洗白。毕竟在在场的小杰与奇犽的认知中,正是旅团将酷拉皮卡一族彻底灭族。但是他很快意识到,既然毫不相关,他作为旅团团长又只需要作恶即可,并不在乎对象和形式,那么,为何偏偏是友克鑫这一群人?为何是拍卖会?这需要属于他个人的动机。

  或许是求知欲?库洛洛喜新厌旧,得到宝物(尤其是书籍)之后,在欣赏、探究、把玩之后便将其弃如敝履。这也体现在他的念能力及其运用上——天空斗技场与西索决斗时,库洛洛明确表示他喜欢从念能力的各种特性上探究其前任主人的性格与认知。

  但是,对于“明确的、属于自己而非旅团团长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在被问到的这一刻,库洛洛自己也并不清楚。因此,他才会说出类似“这是探索和了解自己的方式”这样的话。可以说,在库洛洛常年压抑自我的情形下,这是一个促使他重新开始思考“自我”这一问题的事件。

  哪怕小杰并没与问到如此深入的、个人与作为旅团团长的动机,喜欢思考的库洛洛也无法不去考虑这一问题。

  倘若仅仅是如此,可能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派克诺塔选择库洛洛而非幻影旅团这一事件紧随其后,对库洛洛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产生了相当大的动摇。

  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团员们也是如此吗?

  对于库洛洛脱困后毫不动摇的走开而非对派克诺塔有什么表示这一点上,有一个相当流行的解释。这个解释给出了两个理由:首先,酷拉皮卡的制约使得库洛洛不能与旅团成员交流,其次,库洛洛认为派克诺塔选择他的生命是对旅团的背叛,因此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我并不认可这个解释的后半部分。

  在我看来,酷拉皮卡的制约必然是理由之一,但直接走开、与冒险来交换人质的派克诺塔如此冷漠,哪怕是对扼杀自我期间的库洛洛而言,也必定存在其理由。而我并不认为这个理由是“感到被背叛”。

  派克诺塔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证明她已经代表了旅团多数人的意志(多个团员之间的矛盾还能投硬币吗?事实也是大部分团员都支持去救库洛洛。而先前玛奇就已经说过“不遵守旅团的规定就意味着违背团长的命令,而这是我不想看到的”这样的话。这句话的重点是库洛洛这个个体而非幻影旅团)。她此来的目的是救库洛洛,而不是为了延续幻影旅团而放弃团长。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旅团都和库洛洛的意志相悖。

  更何况,假设库洛洛真的认为派克诺塔背叛了旅团的精神,也就是说他认为旅团全体背叛,那么他后期的行为就绝不该是除念后和旅团再会,而应该是与其他团员彻底切割,收拢一批他认为能够真正贯彻他意志的新团员。

  库洛洛期望的是旅团以“旅团精神”而非他个人为核心,然而事与愿违。派克诺塔的到来让库洛洛意识到,如果他死了,没有人能扛起他的旗帜。如果他死了,旅团就不复存在。

  人心向背本不是靠他一句“以团长的命令为最优先,但不要以我的生命为最优先”就可以完全控制的。旅团成员们固然是因为库洛洛那不再让流星街出现萨拉萨这样的牺牲者这一理想而聚集在他身边的,但无可否认,他们同样也在意、依赖、在乎着身为团长、散发出极强人格魅力的库洛洛。库洛洛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再也无法像曾经那样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能为达目的,开始将其重视起来。正因为此,被团员们珍视着的库洛洛,也必须开始思考起“自我”这个命题。他库洛洛从来都不是“幻影旅团团长”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符号,而是蜘蛛无可取代的灵魂人物。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自我不是累赘。

  因此我以为,此时库洛洛对派克诺塔毫无表示的离开,固然有制约的因素,但也不能不考虑这一可能性:他陷入了某种短暂的迷茫。如果全体蜘蛛都背叛了旅团(除他以外),那么背叛的是他,还是蜘蛛?自己以前的做法都错了吗?应该如何改变?失去念能力且不能和旅团成员接触的自己,此后又该如何行动?

  这种“迷茫”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在刚刚得到妮翁预言的时候,库洛洛想的是将已经发生的事与预言对照,并想办法避开尚未发生的不好的事。在他给旅团成员占卜时,也是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除念师的存在,然而此时库洛洛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去寻找除念师,而是先想到跟着预言向东走,再联想到东边可能有除念师的存在。这种顺序的不同足以证明他的心境与先前并不相同。

  之前的他积极主动地利用预言,此刻的库洛洛对预言却摆出一种随波逐流的态度。这种不同正是他陷入迷茫、无所适从的证据。

  那么,库洛洛的这一迷茫是长久存在的吗?我的答案是:不是。他针对“背叛的是他还是其他团员”这一问题,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背叛的是他自己。与西索交易以寻找除念师意味着他并不想与团员们就此分离而是期望重聚(恢复念能力也是原因之一),而在天空斗技场中库洛洛与西索的一战中,他所使用的侠客与库哔的能力以及战斗结束之后与侠客的通话也足以证明在除念之后他就已经开始积极地和团员们接触。由此可知,库洛洛认为应该改变的是自己,而不是团员。

  正是在这样对自己过往的否定、对既有观念的冲击,加上之前小杰提问埋下的伏笔的三个因素的共同影响下,库洛洛的被扼杀已久的自我再度萌芽了。

  此时再联想到前文关于库洛洛发型与“神性”、“人性”这两者关系之命题的讨论,其实可以发现,在“散发”、“背头”这两个发型之间,存在一个中间态。也就是库洛洛被酷拉皮卡用锁链锁住之后,因为被打而头发散落下来的状态。背头状态、中间态与后续剧情中库洛洛多以之示人的散发这三个状态明显具有象征性和阶段性。这有力的证明了派克诺塔的“背叛”是“库洛洛自我重新萌芽”的重要节点。

  自我是库洛洛人物塑造与其人物弧光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只能偷窃并储存其他人的念能力意味着本身没有自我,而派克诺塔的“背叛”以及小杰那个“为什么要杀害无关者”的问题都是对库洛洛的提醒,以及为后续其补完自我留下的钩子。

  誓约与制约这一体系归属于念能力体系之中,也就是说,誓约与制约也能展现出一个人的内心。不妨这么比喻:制约是构成一个人形状的材料。制约愈多,形状愈清晰,自我也就越明确,因此也会愈强大。这一体系几乎就是“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的具现化。在此基础上再来看“为了取得书签之章,库洛洛对自己下了暂时未知的制约”的这段剧情,也就不难看出,这正是他处于探索自我、形成自我过程中的证明。同样是在天空斗技场,库洛洛说出了“人类很有趣”这样的台词。这或许会让一些读者产生他是否是黑暗大陆生物等一系列联想,但我认为并非如此。对人类的审视同样是他对自我探索的手段之一。他身为人类,想要获得独属于个体的“自我”,那便不能不先了解这个群体的共性。

  库洛洛从无我到自我的变化实际上还有一重证据。在他处于无我状态时,面对窝金的死亡,表现出的是一种带有演出性质的扭曲的悲伤;而在自我萌芽之后面对侠客与库哔的死亡,在船上时表现出的却是与寻常人几无二致的悲痛。这其中固然也有“是我没有及时将他们的能力还回去”的内疚感作祟的因素,但会产生这种内疚、会表现出与寻常人相似的悲痛的库洛洛,毫无疑问已经与曾经那个空洞的他不一样了。

  以上,是我对“库洛洛的“里”是如何生长、如何被扼杀、又如何再度萌芽”这一命题的解读与思考,以及一些延伸的猜想。接下来,我将对库洛洛这个角色未来可能的发展、变化、成长做出推测。

  从我的角度看,库洛洛这个角色的塑造远没有完成。也许到了他真正完成的那一天,他会拥有完整独特的自我(但富坚也说了他最终会死,因此还未拥有自我便已经死去也是有可能的。即便如此,这样展现出的一个成年的早夭者的悲剧形象也具备相当的艺术感染力)。在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到,文章对库洛洛“里”的描述其实是很少的,而且全部基于他的童年时期;与其“表”相比,似乎格外的不平衡。

  这正是因为库洛洛的“里”尚未完成,甚至可以说它还只是一个种子。与其他角色不同,他必须先获得完整的自我,才有可能让表与里达成平衡,进而和谐统一,达到真正的“表里一体”(表里一体这首歌的封面上也出现了库洛洛的形象)。

  而若是我们将视角提升到整个猎人世界的高度去看待库洛洛这一角色,他又会展现出怎样的形象?

  反英雄。富坚的构想与设计相当写实,流星街这样一个地方无法做到自我革命,更无法成为一个团结的利益共同体。这里的一切温情与欢乐都建立在不会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而人们对此习以为常。流星街没有英雄生长的土壤,而猎人的世界也不会给这些人提供所谓的义务教育以纠正他们扭曲的观念。面对他人的伤害,他们不会选择克制、理解、原谅,而是会将自己变成人肉炸弹去血债血偿。因此,这里也只能诞生库洛洛这样黑色的、逆反的英雄。从库洛洛这一个体的角度看,从人到这所谓的黑色英雄(又或者是仅仅属于流星街的神)并不是健康的成长,反倒是坠落。要成为逆反的英雄,就必须割舍身为人的自我。于他而言,派克诺塔的“背叛”才算是接住了那个幼年的自己,并以此作为完成自我、寻找自我的契机。获得自我,从黑色的空洞的神重新成为人,也正是库洛洛这一角色在后续的剧情中需要完成的目标。

  我很期待他真正获得自我的那一天。也许到了那一天,盗贼极意这本书本身也会拥有能力。在那些勾勒出自身形状的制约的帮助下,获得一个“表里一体”、“符合自我”的能力。以库洛洛本身的求知欲、探索欲来看,是可以获取其他人念能力信息的能力也说不定。这个能力与盗取其他人能力的能力相当契合,算得上是表里一体的一个不错的表现形式。

  请容许我怀有私心地做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在世界树上,金对小杰说,他所想要的,是“眼前没有的某物”,也就是说,他有着强烈的探索未知的欲望。猎人故事的一大主题就是“怎样算是一个好的猎人”。面对这个问题,金给出了一个相当原教旨的答案:探索未知。这一点同时也是库洛洛所具备的特质,甚至是他形象极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喜新厌旧、到处抢夺珍宝等行为是这一特质在流星街环境催化下的延伸,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喜欢夺取宝物又在一段时间后将其弃如敝履,正是因为他想要的不是宝物本身,而是其承载的未知的信息。从这一点来看,有着极强领导力和人格魅力、好学聪慧的库洛洛,居然某种意义上与猎人这一职业原始的精神是相契合的。倘若他没有出生在流星街,或许会是一名优秀的猎人。

  库洛洛的人生旅程,是从人坠落为神再爬升为人,是自我的生发、扼杀与再度萌芽,也是从自我到无我再到自我的变迁。正如库洛洛角色歌【1/13】中所写:寻找自我?那么,如何了?最开始连性命也像是不曾存在之物。这也许也是他终究还是一个特质系的原因:无我只是库洛洛生命中的一个阶段,而不是终点。自我才是。他并不是革命者,因此也不存在所谓的“屠龙少年变成恶龙”;从同伴到整个流星街,他所求的就只是保护这些“有关者”罢了。

  他不完美,因为他对“无关者”毫不在乎,也没有能力去在乎;他不极恶,因为他还有在乎的一群人;他不是假人,因为他的自我已经开始重新生长。被看做变态,也只是因为三观与常人不同。甚至从我的角度看,拥有如此自洽之逻辑的库洛洛,根本不能简单的归类到变态之中。

  库洛洛这一角色拥有自洽、流畅、未完的人物弧光,拥有多种矛盾特质和谐的组合,还有未来或许能看到的完整的自我、真正的表里一体,以及那些或美好、或真实、或令人难以评价的特质。这些材料共同构成了库洛洛·鲁西鲁这个角色强烈而独特的人格魅力。

  正像《表里一体》这首歌中写到的——

  所期望的未来与给自己深深留下痕迹的过去,现在仍旧交织扭曲、拧为螺旋;表与里在此刻依旧互相对立,光亮愈盛则影之愈深;该何去何从?极端的感情本同根而生,两个不同的未来依旧交叠。

  那便将光与影交错的这一瞬间定格为永恒吧。两个未来交叠共存。

  表里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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